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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醒来摸向床头,手机黑着脸。祝小芸手持数据线小心捅进插孔,扬声器快乐地叮咚叫了一声,周敦儒的一张傻脸随即亮起在屏幕上。后面站着的陆一鸣一脸无奈,前面弹出的悬浮窗说,陌生未接来电乘以2。他拨过去,再挂断电话时心里暗自惊奇,或许自己再回故乡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几个月前他走到榕树下的书报亭要过一本《文青بازار:五年扮嘢三年模拟典中点》。

<u>这世界是个球,咱们都生活在这个球上。</u>
<u> ——《万国图志》</u>

<u>《文青بازار:五年扮嘢三年模拟典中点》</u>
<u>为大明乃至全球文青带来美学与智慧的丰富盛宴,</u>
<u>革新了文艺风格、逼格概念、全球视野,</u>
<u>用完美的品味诠释时代变化。</u>
<u>文艺,逼格,指南,三大要素从未改变。</u>

他把目光从写满陈词滥调的铜版纸上移开,把书放回办公室的杂志架,看到衣冠楚楚的男人抬起头,一边打量自己一边说,那么恭喜您,祝先生。

祝先生,您知道您的具体工作内容吗?其实不在松江也可以的。好的,那就下一件事。您的文章要改,知道改哪里么?我知道这问题没啥难的……不对!不对不对……您再想想?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这样子的,呵呵呵。您现在心里头什么感觉?……哎您别生气,我是啥意思呢,就是说关键就在这个“不”字上。不管主题写什么您都可以试试,这样这些人会觉得您懂得很多——当然也有人能看出来这种小技巧,但那部分人不会是长期读者,所以不重要——您越否定,这些人就越信您……

祝小芸把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回来,张了张嘴,觉得心里被什么搦了一把,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心里端坐着一个自己,光线从头顶打下来,打在空气和脚下没底的黑暗里,也打在那个自己的脸上,然后他看见自己的眼泪顺着黑眼圈和法令纹往下淌。周敦儒说自己不会平沙落雁的时候哪会存这种心。

祝先生您怎么了?祝先生?我没事,我不干了再见。

成熟人士对年轻任性的观众演着嗤笑和摇头,那种表演痕迹很重的轻视使祝小芸恼火。他握紧母亲留下的剑,最后也没拔出来。他抛下故乡和看不见的嗤笑与摇头,买下一张回到骨灰房小区十八层的车票。几个月后,当他和周敦儒不再供稿时,《江湖月报》的另一个专栏作者私下告诉他们,《文青بازار:五年扮嘢三年模拟典中点》和《江湖月报》的管理层里有人是老相识,要是有人去了另一家供稿,那俩人能分点违约金。喏,这儿这儿这儿,看见了吧。我就说吧,你们估计也是不看合约直接签的,唉。再后来又听说青城派余沧海门下有位作恶多端的孙姓弟子,不知是受了啥刺激,一边变着脸跳草裙舞,一边往《文青بازار:五年扮嘢三年模拟典中点》的总部放火,口中还念念有词。有好事者编成曲子:

<u>【正宫·双鸳鸯】</u>
<u>整冤枉</u>
<u>指辞章</u>
<u>差几分装大做光</u>
<u>好一番抛文架武</u>
<u>直劈劈恼了憨郎</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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