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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见俊辅《战争时期日本精神史:1931-1945》关于战时妇女生活的描写 

除了建立于私谊以及互助习惯的黑市交易之外,另外还存在一种黑市交易。这种黑市交易,是由熟悉经济脉动的投机者,借由囤积生活必需品,抬高价格以牟利而衍生出来的。这种货币至上的黑市交易使得东京的米价节节上涨,根据在战争时期每天写日记的小说家永井荷风指出,1943年间,白米的黑市价格1升是4日元,到第二年,由原来的10日元涨到15日元。短短一年内,白米的价格就从250%涨到400%。

在这种情况下,家庭主妇必须掌握各种资讯,根据这些资讯做出正确的判断,同时还得经常观察社会情势的变化。

为了维系家族成员的生命,主妇们不得不掏出自己仅有的一点东西,同时下乡去建立新的人际关系。而为了造访这些新的人脉,又必须想办法搭乘当时极其难寻的交通工具,而为了获得政府配给的衣服和食物,必须长时间站立。另外,为了日后能获得邻居的帮忙,必须出席邻组的例会,或是在自家庭院挖掘防空洞躲避空袭,以及参加严防敌机空中来袭的防空演习。不过,最后这项防空演习,只是练习徒手接传装水的水桶,或用扫帚灭火而已。到了战争末期,敌机正式轰炸时,这些练习丝毫派不上用场。

家庭主妇为什么必须如此十项全能,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大部分的男人,无论是年轻人或中年人,只要身体还能动的,不是被征召入伍,便是被征调到军需工厂工作。1944年2月,被征召入伍的人数已达400万人,占当时男性总人口的10%;到1945年8月,投入军务的人数高达719万人,已占包括儿童、老人、病患和残障者在内男性总人口的20%。

战争时期的都市主妇们,在缺乏男丁的状况下,不得不张罗一切的家务,但这也使得明治时代以前,农民、渔民和商人之妻的传统得到复活。明治时代之前,武士等只占全人口的极少部分。因此,非武士阶层的妻子与武士阶层的妻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行动上有较大的自由。战时的都市主妇们不但要肩负起生活的重担,而且还要具有看顾所有家事的自信,并迎接战争的结束。反观从男性至上立场发号施令的日本帝国政府却举旗投降,使得男人们失去了自信,而女人们却仍旧继续日常的工作,以维系自己、孩子和其他家人(包括丈夫在内)的性命。这件事,给予这些女性在近代日本从未有过的权威。茨木则子(1926-2006)写过一首题为《当我最美丽的时候》的新诗——日本战败的时候,她才十九岁——表现出战后不久许多女性共有的高昂且充满自信的气息。

女性丝毫不必负起日本发动战争的责任。她们既不是陆军或海军的领导者,也不熟悉把战争合理化的政治语言,而且在战争期间也不享有投票权。不仅如此,为了能够确保生存所需的粮食,她们不得不犯法。倘若她们如实地遵守法律条文,恐怕所有的家人都得饿死,至少在都市里的情况是如此。在某种意义上,不仅是女性而已,大多数的日本人在战争期间都以某种方式触犯过法律。女性从黑市市场得到某些讯息,通过共同的私下交易相互帮助,避免与现存的国家秩序正面冲突,但仍遵从超越公认秩序的道德与习惯;她们不讲夸大的政治口号,却充分运用战时不为国家机器纳入,或可说是因此涌出的实际思想。这种思想不仅与日本政府的投降无关,甚至正因为如此,而成为她们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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