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书时的一个想法,比较复杂得分开来说。
1、《人类新史》是一本非常颠覆常识的书。作者一个核心论点是,既然有实验证据表明(1980年代伦敦大学考古系汉密尔顿教授再现原始农业收割野谷),那些导致家作物驯化的关键基因突变,至多需要两年就能出现,但事实上人类从首次耕作野生谷物到农耕时代用了三千年,就说明“农耕”并不是一种如此先进且不可替代,以致出现之后人类就必须会普遍且不可逆地做出选择的技术。恰恰相反,大量最新的考古证据表明,狩猎采集+利用大自然本身力量的原始农业,已经足够让人享受更为健康闲暇的生活。进一步的(这是我之前真的从来没想过的),这种前农业文明其实也能产生大型复杂阶级社会(第十章:为何国家没有起源),也就是说,广义上的“国家”,并不是农耕文明的专属。
2、但,《史前人类简史》的作者同样引用了汉密尔顿教授的这个实验,却指出了一个《人类新史》作者可能有意忽略的事实:汉密尔顿当时就发现,除非开辟新的麦田,否则以古人的收割方法来说,原来那片土地上并不存在“更接近现代小麦(不易脱落)性质的种子被更多留存下来”的选择机制。也就是说,《人类新史》一开始提出的那个悖论并不存在——驯化野生品种本来就不可能只在两百年内发生,人类从初次收获野生谷物到进入农业时代需要三千年是很正常的。
3、但是我觉得,两本书的作者虽然在这一点上有分歧,但却正好是在从两方面在讲同一个故事:一、谷物驯化需要“不断开辟新田地”;二、在谷物被驯化(进入农耕时代)前人类就已经有了大型复杂社会。你把这两点放在一起想,就能意识到,最可能的解释是,人类本来可以靠原始狩猎采集活得很好,但是好死不死产生了阶级社会,于是不得不开始“卷”,不断开辟新的土地。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具有不易脱落等性状的谷物,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播种中被驯化成为现代粮食作物。也就是说,以原始的技术条件人类就可以活得挺好,一点都不卷;但恰恰是在这个“活得挺好”的基础上产生了阶级社会,于是卷天卷地卷出了农业。再以农业的高效产出把所有人都卷进了农业文明。总之,既不是人类驯化了谷物,也不是谷物驯化了人类,而是人类自己把自己驯化成了一个内卷的物种,然后才卷出了农业和文明 。
@normanzxy 《一根稻草的革命》也讲了这样的意思。那本书让我意识到人类其实一直是将简单的生活复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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