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sk and Moderation

quillette.com/2022/04/27/musk-

根据最新的报道,Twitter已经同意了马斯克的收购,收购价格是54.20美元每股,这引起了人们的热烈讨论,讨论的焦点在于马斯克对言论自由的态度,以及这会给Twitter的管理政策带来哪些改变。目前为止,关于这场事件的讨论在很大程度上是两种绝对化叙事之间的相互混战。然而,要展开理性、务实的对话,我们就不应该采取二元对立的方式,在管和不管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相反,我们对话的基础应该是“什么样的管理方式才能使Twitter变成一个自由、公平、开放的思想集市”。

在过去的40年里,我管理过各种线上社区,设计过各种社区软件,也经营过各种相关业务。我熟练使用过从1981年至今的每一代在线社交平台。我想,既然我有着这样的经验,那么我不妨给大家深入地谈谈社区管理的本质,以及为什么马斯克的收购可能是一件好事。

那么,我们就先批评的声音入手吧。我这里有几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来自于华盛顿邮报在4月17日发布的一篇文章

【Alex Stamos是Facebook的前安全官,2016年大选期间,他曾率先呼吁人们关注俄国的虚假信息攻势,他说,马斯克以为推特可以成为人们自由表达意见的公共广场,但这种想法与很多人的现实经历是脱节的,而且,这种想法没有承认这一点:如果人们可以在Twitter上自由地表达,就会使强势者变得更强势。

“没有了管理条例”,Stamos说道,“发表观点的用户都必然会遭受到各种形式的人身攻击,乃至受到死亡和强奸威胁”。“阻止这些事物是互联网的底线。要想让人们正常交流,就必须要设立基本的规则”】

一天之后,华盛顿邮报又发布了一篇文章,文中写道:

【“然而,这位特斯拉CEO所设想的乌托邦早就不存在了,这种想法根本没有考虑到现实的问题。”Twitter员工和硅谷的业内人士这样说道。马斯克想用430亿美元恶意收购Twitter,对此,批评人士称,马斯克变革Twitter的雄心壮志——即把Twitter变成无人看管、无人审查的地方——是非常幼稚的,会损害公司的长远增长,让Twitter变得更不安全。】

这种批评算是典型的稻草人谬误。马斯克本人在4月14日的ted演讲中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他知道Twitter是需要管理的。马斯克并没有表现得反对“基本规则”,也并不赞成把Twitter变成“无人看管的地方”。不过,尽管如此,我们也应该看到,马斯克自己并没有管理大型多对多社区的经验,因此,他似乎不能很好地解释应该怎样做才可以使Twitter既提供更多的言论自由,同时又保有那些必要的管理条例,以此建成一个成功的在线社区。

礼仪规范vs内容管制

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区分清楚不同的管制措施。这样做可以使我们对具体的事物进行讨论,而不是陷入路线相争、互盖帽子的低级游戏。最关键的区别,就是礼节规范(亦有人称之为行为规范)与内容管制之间的区别。人们所关心的人身攻击、网络暴力、在线威胁、在线霸凌的这类问题,其实都属于礼仪规范的范畴。我们可以把礼仪规范看作一种关于对沟通方式而非沟通内容的一系列规范。像“禁止用脏话和种族歧视词汇辱骂他人”,就是典型的礼仪规范。Facebook曾经搞过一个很搞笑的“禁止乳头”条例,也属于礼仪规范的范畴。

在线社区的礼仪规范,其实就类似于线下生活的“基本礼貌”。正如不同的线下社区有着不同的礼节要求,在线社区的礼仪规范也应该是因社区而异的。你可以向你的好友绘声绘色地描述约会失败的经历,但这些话显然不适合星期天在祖母家里吃饭时说。像迪士尼这样的家庭向社区,礼仪规范就和像Twitter这样的成人向社区很不一样。

网络用户可以自己选择那些让他们感到舒适的社区,而礼仪规范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指向标。那些几乎没有礼仪规范的社区往往发展得都不顺利,这或许证明大多数人还是希望有比较严格的礼仪规范的,前提是这些规范能得到公正的执行,而不是搞双重标准。马斯克应该明确地告诉人们Twitter会有礼仪规范。

内容管制则是在管制帖子和评论的内容。在内容管制之下,不论用户多么遵守礼节,都不能谈论特定的领域的问题。大多数平台都禁止用户在未经许可的境况下披露他人身份或是以其他的方式侵害他人隐私。多数社区还会封禁直接的暴力威胁,鼓吹犯法和恐怖主义的言论,以及对他人的污蔑。许多社区还会禁止人们发布一些危险内容,例如如何制作炸弹和监狱的教程。

对于这种类型的内容管制,人们是很少有争议的,有争议的话也是关于细节的争议。我们有理由相信,马斯克领导下的Twitter会保留这种类型的内容管制,只不过在这一问题上马斯克可能会更加自由化。

观点管制

争议最大的地方,也是我认为马斯克最关心的地方,就是基于“观点”的一系列管制措施。像Facebook和Twitter在2020年和2021年对于Qanon的封杀,就是观点管制的一种。当时,数万则推文都被删除了,数千名Twitter用户都被封禁了。在Facebook上,数百个群组立刻被封。尽管他们都符合基本的礼仪规范。

Qanon这一意识形态充满了各种糟糕的思想,可信度极低。但是,要我说,同样的话也可以适用于基督教、占星学以及马克思列宁主义,然而,这些思想在Twitter和Facebook上面却占有者重要的的地位。我们生活在自由社会,而自由社会的公共广场就应该为全体民众所共有,不应该只允许我一个人喜欢的思想存在。同样地,我们也不应该因为他人思想的对错而对符合礼仪规范的言论进行限制。

关于观点管制,还有一些不那么极端,但同样让人不舒服的例子。我知道的一个例子就是一个叫做“2020联合”(Unity 2020)的初创政治运动,旨在挑战民主党-共和党二元垄断的政治格局,为2020年的选举推举出了中间派的总统与副总统候选人。这是一场堂吉诃德式的计划,尽管没能取得预想中的结果,但我认为它会在日后带来一些有趣的变化。我了解背后的组织者,这场运动显然对于我们的政治讨论有着善意的贡献。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场运动,却在2020年9月被Twitter删除了主要的账号,Facebook更是封杀了运动的创始人。

看到这些社交平台能够如此打压这类初创政治运动,那些希望通过新思想来改善失灵的政治体制的人,无不感到忧心忡忡。观点管制也许可以抑制像Qanon这样的疯狂思想的传播,但与此同时它也可能压制我们生存所必需的新思想。

还有一个例子是有关我所协助创立的GameB Facebook群组。至少在我们眼中,这是一个“做好事”机构,从不参与党派政治,成员也十分遵守礼仪规范。然而,即便如此,Facebook还是不由分说地就突然把我们群组里的三个管理员给永封了,这基本不可能是因为我们违反了礼仪规范。要不是因为我们有一些颇具影响力的朋友(其中有些是Facebook的内部人员)替我们发声,这三个管理员账号可能直到现在也无法恢复。我们可以想一想,还有多少有益社会的初创想法和初创运动,因为没有这样的人脉关系,就被基于观点的管制封杀了。

我还认识一些人,他们参与的是广义上的“社会变革”运动,例如the Liminal Web。这些人都是真诚善良的好人,都在为自己眼中的人类福祉而奋斗,然而他们中有很多人要么是被平台们暂停了账号,要么是被断了视频的收入来源,要么是被封杀和惩戒了。这些平台们似乎对于任何可能挑战到现状的想法都持有着系统化的偏见,不论这些想法多么地善意,多么地周到。

在我们当下生活的这个世界,现状根本无法应对十分严重并且日益恶化的社会问题。因此,我们就不能让社会上的全部思想都受制于社交平台,由他们挑选和阉割,尤其是考虑到这些平台本就是偏向现状的。我们需要让这些平台变成“思想的集市”,让每一个真诚的声音都能被人们听见——即便是只被自己的小群体听见。各种思想的兴衰荣辱,都应该却决于思想本身能否服众。他们不需要由硅谷一小撮人的意识形态偏见判断其正当与否。

我想,马斯克说他想“扩大Twitter的言论自由”,实际上指的是这个意思。他似乎真诚地相信人民公开求知和自由表达的权利是民主国家胜于威权国家的最大优势,而我们现在却很可能失去这一优势。

有了严格而合理的礼仪规范,自由而广博的思想集市才会更容易成为现实。我们之所以难以在网上讨论有争议性的话题,乃至于使争论变得丑陋不堪,是因为互联网上存在的贴标签、盖帽子,聚众霸凌等人身攻击行为。如果礼仪规范没有得到有效的执行,就会使得反对某种观点的人得以使用恶毒的人身攻击指责对方,最终把讲道理的人逼走。

如果礼仪规范有着明确的定义,得到了公正的执行,用户们就可以更加舒适地探索更多的思想。要避免出现恶毒的人身攻击,最好的方式就是认真执行礼仪规范,要求反对方以理服人。

马斯克可以先告诉他的批评者他支持审慎、合理、公正的礼仪规范。他还可以补充说Twitter对于特定的一些领域会进行有限的内容管制,例如违法和高度危险的内容,但与此同时向充满意识形态偏见的观点管制决裂,这样才能使Twitter变成我们需要的公平开放的思想集市。

执行与申诉

但是,要想建立人们对于管理条例的信任,就需要让这些条例执行得更加准确透明,此外,还要给用户们真正的申诉权。如今,平台在封杀言论,封禁账号时,通常都依据的是某些模糊的“用户条例”,但当你点开这些条例时,却经常发现它们语焉不详,根本就不告诉你你到底违反了哪个条例。

平台所进行的任何管制,都应该以具体的推文和评论为依据,并且像刑法那样指出它们具体违反了哪条哪款。 每一个条款都应该写得简洁易懂——由大概不到100个单词的简明英语写成——并被翻译成该平台所支持的一切语言。对于市值几百亿的大型公司来说,这根本不算个事。

除警告以外的所有管理行为,均应提供人工申诉的渠道,因为现在很多平台都是用算法来管理的。人工申诉方须在24小时之内作出回应。在二级申诉阶段,用户可支付100美元至100万美元的押金,并要求第三方的专业仲裁者判断他发布的内容到底有没有违反条例。就像“棒球仲裁”一样,仲裁人要么判用户胜,要么判平台胜。如果用户胜利了,平台要赔付押金的十倍(减去100美元的仲裁费),如果平台赢了,用户则失去押金,但是押金中的100美元要先用来支付仲裁费。

要确保那些温和的用户也拥有二级申诉的权利,就应该允许他们联合申诉——即,将他们的申诉请求和押金金额投放到市场上,金额可由第三方增减。如果取胜了,第三方可以获得80%的收益,剩余的20%归申诉人自己。如果押金总数达到了100美元,或达到了由申诉人规定的更高值,便自动向平台发起申诉。直到结果出来为止,第三方可以选择是否继续增加押金的数目。

这样的一种机制可以使得那些相信自己被误封却非常贫穷的用户也有机会验证自己的说法,如果成功了,还能获得一大笔补偿。假如市场上没人支持他的申诉,就表明他的理由很弱,如果很多人支持他的申诉,就表明他的理由很强。10倍的补偿差会使得平台至少在90%的情况下确保自己没有失误,这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标准。

更远的图景

仅仅是修复管理机制,不足以使Twitter变成自由、公平、开放的思想集市。Twitter应该从十分容易创号的匿名制转向实名制或者伪实名制,确保一人一号以及每个账号背后都是实人。过去的40年证明,匿名的交流方式通常是更坏的交流方式。而实名制或者一人一号的伪实名制可以显著地减少机器人和水军网络的情况。

另一种可取的方式是增加粘性。不少人建议把转推功能限定为两层,也就是说,假如我转推一篇推文,我的关注者可以继续转推,但是再往后,用户想转发就只能手动复制粘贴了。这种做法可以减少但不会完全消除内容的传播。另一个关于粘性的建议是限定用户一天内的转推总数。如果用户们一天只能转推两篇推文,他们在转推时就会审慎得多。这会减缓信息的传播速度,提高信息的内容质量。

正如马斯克说的那样,让推特不再成为一个几乎完全由广告驱动的平台,能够显著地帮助我们建成更健康的信息生态系统。一个由广告驱动的平台,为了挣更多的钱,会千方百计地使用户们保持在线。为了“增加用户互动”,平台们想出了馊主意,故意去投放那些引战和夺人眼球的内容。要是能激起一场大战,那就更是正中它们的下怀。而采取订阅制的平台,则致力于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向用户提供最有用的信息。

马斯克还建议把推送算法开源。这当然很好,不过这也给了人们钻空子的机会。更好的做法也许是打造一个由第三方提供开源算法的算法市场,由用户们自己选择用什么算法推送信息,并为此支付一小笔费用(每月几美分)。多元化的算法生态系统是不容易被钻空子的。

假如Twitter真正地采用了我提供的这些建议,他们会受到来自于广大用户的大力支持。毫无疑问,另一些人会强烈反对。但是,在我们继续讨论这一问题时,我们需要牢记,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乌托邦方案是不存在的。在任何一场变革中,人们都会有失有得,因为平台的政策是可以修改的,人性却是无法修改的。因此,我们当前的任务不是把Twitter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平台,而是将Twitter改进。马斯克现在接受了这一项艰巨的挑战,批评他的人应该明白,完美是永远无法达到的,不完美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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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关于Twitter收购的文章,作者对社交平台的管理给出了一些理性的分析,同时也提出了一些新颖的构想。这篇文章来自Quillette,作者为Jim Rutt,发布时间是 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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