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起和你在广州的日子 那时我刚完成学业 不疾不徐地找着工作 终于结束了一年的异地 见到你 在一个入秋了也仍然湿润温暖的城市 那是我一生中少有的纯然轻松的时刻 虽然没有人许诺我光明的未来 但我却对未来暗含一丝丝期许 我用力呼吸着未来美好的气味 试图更快地找到它 那味道就散落在在你身边 在每一个街角 未来闻起来像森林一样 很大 很幽深 但又很蓬勃 有一种向上生长的清香 你知道吗 我和你手牵着手在夜晚的街边闲走时 感觉自己在钢筋铁骨的森林中迷路了一样 但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觉得我一定可以把日子过好 在这片属于我的森林中 可现在我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在焦头烂额的喘息之间 我常常想起和你在广州的时候 那是我一生中少有的轻松 我甚至有时候觉得 也许这就够了 我就是可以汲靠着这一点点轻松 度过余下来的不怎么开心的漫长人生
我每天都在做表。无穷无尽的表,不断更新的表,卡bug的表,闪退的表。虽然做得不好,但也可以做下去。我开始明白原来做表和写论文不一样。做表没什么好不好的,做下去,做完了,也就完了。很多时候表结束得戛然而止,很丑、乱码、错误的公式或者原始数据本就漏洞百出,但也可以上传,或者删掉。做表不像写论文那样让人精神层面承受痛苦,因为做表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产出。做完表也不会像写完论文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那样喜悦。做表只是很累,使人脑袋空空,失去感觉。我也可以努力去创造一些好的感受,但我太累了,又太知道怎么可以塑造一种虚假的游戏式的氛围,从而迫使自己享受起来。但这一切实在发生太多遍——以假换真自欺欺人——历史比我做过的最长的表还要长。我实在已经厌倦,并不像电脑那样,可以删除,可以清空,彻底遗忘,然后就能重新开始。我不可以那样,我是太多删除不掉的痕迹的聚合,是太多条累积在一起的录入错误,像海边礁石上抠不下来的藻,很丑,盘踞在小小的一块石头上,从不知道天高地厚,很脆弱,又很顽固。
你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没法跟你说其实我每天都特别难受。这种难受日积月累,简直像在受难一样。二十多年过去,我长成社会意义上的大人,我看的书、遇的人都一直在教我帮助他人、关爱世界的方法,直到我走出门去,发现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怎么跟你描述我的难过啊,它和其他人的哀恸相比太不值一提。我想着走出门去,我应该能帮上什么,我总能做点什么吧,再不济我讲笑话,让谁的生活因为路过我而有片刻轻松。但我面对的是什么呢,是蒙着面的强盗,数不清的蒙面强盗。我知道这也是我应该帮助的人,但在我能做什么前,刀已经扎到我身上。我被洗劫一空,总是被洗劫一空,我鲜血流尽,总是鲜血流尽。就这样干瘪地回到家来,总是在夜里,白天我再将自己重新拾起,走出门去。你问我是什么感觉,就像一场买卖,你知道吗,起先你希望公平,希望双方都能皆大欢喜,后来发现自己只是那件被买卖的商品。在被卖出去的时候,我和自己毫无关系。
人必须先说很多话然后保持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