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ueissky 啊谢谢你的回复!能知道有人和我体会过一样的感受实在很幸福。🍻
以前使用一些消耗品(手机壳什么的),总喜欢它是新的、好的,没有破损的,觉得这样才趁手,摔坏了就马上换掉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喜欢上它被蹭坏的那一角,并且因为这一残缺而更舍不得换一个新的。好像终于到了“共同经历过”比“新的”更好——这样子的心情,用了很长时间才到这一步。这些也许真的都是长大带给我的。由于高中时长得太快了,感觉我的十八岁到二十五岁都没有过什么哪怕这么细枝末节的变化,就特别固定地生活了很多年,心情、态度,理解一切的程度,都没什么变化。直到二十六开始,生命才令我有了一些新的感受,不多,很偶尔地浮出水面。只有这种时候会实实在在觉得没有在更年轻的时候死掉是一件好事。在18-25那段特别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死意像石头一样固执。时至今日我仍熟悉它的触感、确信它的坚硬是无法被任何后天的意志摧毁的,只能是某一次成长的震动令它稍稍偏移位置——只要它不那么正正好好地挡在面前,就可以暂且绕过它,再探索一下生活,再试活一下,也许是用力的活一下,最好是让生理的死更早出现,在死意又坚硬地挡住一切前。
我还挺害怕看别人手机的,感觉里面都是重担。上周末帮我妈发东西,看到她的聊天记录,很吃惊觉得人老得真是突然。是个学中医的群,大家说话的方式也很像刻板印象里的“老年人”,打完整标点,黄豆表情发三遍。惊讶于人为什么老了都是一个样子,因为不怎么一起生活,所以印象里妈妈还是四十多岁,很干脆能干、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总能想出办法、很灵活的样子。她绝对是和别人很不一样的一类妈妈。想来没有一起生活也已经八九年了,就是在这八九年里,妈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和其他年长的人一样。而我总一无所知,总一无所知。衰老就像那部手机,放在那里,我不敢打开看,怕里面蹦出重担。这七八年里我并没有什么变化,因此也任性地觉得妈妈不应该有变化,如果时间没有冲刷过我,又凭什么能单单冲刷你呢。我总感觉听到妈妈关于衰老的抱怨是最近的事,但老这件事已经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而我是在接收抱怨之后又过了好久,才发现的。这也很不正常,一件事可以一直发生着,我却觉得不存在,我在躲避重担的时候,也一不小心逃避了太多其他东西,连时间的存在都一并遗弃了,客观世界我不要了,如果我们还是遥远地生活——我有时候会暗暗想,等到离开的时候也会像没离开一样。这就是不生活在一起的好处,因为不知道你的现状,过去的画面就会接管回忆,带我掠过衰老及其他副作用,等到我四十岁时,就是你的同龄人了。
我的追星大概是来自于一种突发而剧烈地想和人链接的渴望,玩笑话像死志顺遂前最后一次猛然求生。星说的哪一句话,走的风起刮过镜头,回答娱记无聊问题,配合主办演小丑戏,以及其他明星朋友三言两语的侧写,这些都会一口气去看,有十分兴趣。明明是一个早就知道早前也没有任何感觉的人。有时也觉得地球上的明星实在太多了,像有大几千万种宗教,没好眼力又不了解自己,大概轻易就信错了。但信错也没关系。想起追星这两个字,我常觉是一片陨石流星雨在无声无光的太空寂寞地飞向一颗遥远的恒星,而所隔光年甚远,此刻看到的渴望追随下去的耀眼光芒可能在同一个此刻正熄灭、已熄灭、已熄灭很久了,或其实,从未存在过。此刻感受到的温度可能来自于若干年前,就在我被这温度感动几欲流泪的此刻,散发温度的星已经不在了。究竟是自己眼睫落蝴蝶才看到你身携斑斓世界,还是我真的在追一只荧粉蝶,隔三万光年,追你翅膀某次翕动抖落的一瞬闪烁。
@dreamplan2501 抱抱你。有时候我们的感官是极度诚实的,诚实到比逻辑更有分量,所以很多事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真的相信。但这种被真相和情感一起抛弃的状态就像独自行走在另一个世界,和现在这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blueissky 谢谢!
很喜欢看废墟探险废墟照片的原因:欣赏并学习其他人类那种甩手不管扭头就走的气质。看废弃剧院、学校、医院,发现舞台布景还没拆、板书还没擦、玻璃瓶中的液体还没倒干,就好像人都是仓皇逃走的——我总是习惯性地这么假设——看开发到一半没钱就搁置了的游乐场或者运营了很久终于关张的老牌酒店,宴会厅的圆桌上还有码放整齐的餐盘。可是如果去查历史,并不是如我以为的那样仓皇,并不是某地爆发战争、灾难突然降临,并没有谁下令咱们必须得连夜撤退,都没有,一切征兆反而指向一种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地结束,这就是我现在看到的废墟了,这就是how other people end things。
我总是沉迷于反复提醒自己,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我直觉的那样会有一个体面的结束,一切都仔仔细细收拾归位,一切都打包盘点,或者更简单点,一切都付之一炬。其他人不是这样做的,人类社会或许就不是这样做的。他们把东西放在桌上,把锁门的钥匙挂回墙上,转身就走了,that is THE end,甚至窗户都没有关。哪怕整个屋里所有的布置都在向我散发同一个信号“人只是突然离开,ta相信自己之后还会回来”——但没有人会为了桌上的东西、墙上的钥匙回来,它们没那么重要,没有人会为了关上窗户回来。废墟的一切都处在一种落灰的栩栩如生中,像写字楼度过了一个长达几十年的周末,还在等有一天人们回来,一切都会灯火通明地继续运转。但那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无论这是ta们计划好的还是真的临时有变。
这就是我爱看的废墟。我有一种想要好好结束一切事情的强迫症,比如毕业就应该有毕业典礼而不是拿上包静悄悄地走出校门。但是看废墟照片就是我的脱敏练习,接受ending就是某个下午两点半谁走出房间,那样一个客观得不能再客观的时间节点,ending原来不是我主观意义上认定的告别。许多废墟在我看来都始终还在等待一个告别,但我知道这物理意义上是不对的,它之所以是废墟,就是因为那场告别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不断地在一个又一个荒废的场景里纠正自己的闪念,这对我来说无比重要。因为如果ending的概念只是一个客观时刻,那其实对我来说很多事早已经走到了ending这一步,我时常想,如果邀请那些把废墟称之为废墟并热衷于探险的人们,如果请他们来评判,他们一定认为这些事都已经结束了,有的结束了几个月,有的结束了很多年。而我,就像我在看废墟时产生的第一个直觉,总觉得这些事还没结束,还有人会回来,人应该为了体面地结束它而特意回来,起码得收拾一下吧,餐具和盘碗没人要吗,就那样摆在桌上吗,密封的玻璃器皿里装着什么液体,总得有人来处理一下吧,我总想,甩手不管的话不担心有什么后果吗。其实不会有什么后果。就像我所看到的废墟探险,这些被剩下的物件并不会突然跳起来咬人,人们绕过它的灰尘,拍几张照片,安然无恙地走掉,废墟静静地睡在森林里,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然后我想,为什么我总是不能接受一些事其实已经结束了呢,它看起来虽然是一副随时能重返荣光的样子,但已经千真万确地结束了。我在废墟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找原因,然后我渐渐明白我的感受和谁重合——我是桌上的那个摆件、被挂回墙上的钥匙、没人想起来要关的窗。因为我总是场景里被落下的那一方,所以我的主观期待就是希望人可以回来,我会觉得先走的那一方——那个你,你应该回来,你应该好好地、站在我面前、跟我体面地告别,ending这个词应该由我们亲口说出来。
但不是那样的。但不是那样的。
people don’t end things like that.
人必须先说很多话然后保持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