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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吧,有怀疑自己是adhd,但是没怎么去查,只是那些负面影响我都经受着,时常无法分辨自己是病了还是只是对自己的无能百般抗拒,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立沉 boosted

写了写 33 岁高龄终于接收到 ADHD 治疗的事儿,两千多字所以折叠一下:blobcatheart: 

这事儿就很难跟我妈解释。

「妈啊,你猜怎么着,你这熬住了十二年应试教育熬过了高考的大胖闺女我啊,刚确诊了多动症。」

其实也没有,跟她举了两个例子她就理解了。
小时候跟我妈坐公交车,我总是看着窗外「发呆」,我妈常常试图跟我聊天,并且反复鼓励我要外向、要多表达,不要沉浸在白日梦里。到了跟心理医生讲成长史的时候,我才知道 daydreaming / 白日梦 是一个蛮常见的 trait / 性状,很多 ADHD 人都有。
另一个例子或许稍微特殊一点。大约是小学高年级那几年,有时做作业卡壳,突然思路断了,就要喊妈。常常是我妈一进屋,把我刚刚还毫无头绪的题目念一遍,我就突然又懂了。这个状况并不完全贴合任何一种常见的 ADHD 性状,但我猜亲妈的在场给了我已经半关机状态的大脑新的刺激,于是大脑就又能工作了。

在被正式确诊之前,我都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是 ADHD 的可能性。就像很多其他浑然不觉带病生存到成年的病友一样,我会觉得说,我小时候上学听讲那老认真了,小手背后,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老师,把老师能看毛了。我怎么会有「多动症」呢?
然而就像发烧只是感冒的一个症状一样,刻板印象里小(男)孩的上房揭瓦只是 ADHD 的一个症状。我感冒就从来不发烧,而我童年时唯一能跟「多动」沾边的行为只有一条:进入青春期之前,您胖乎乎的小朋友我在婚礼上跳舞是停不下来的,只要有音乐就有我,满场飞。但是我们这个文化毕竟有史以来能歌善舞,没有人会怀疑说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

根据我到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专家 Russell Barkley 博士的观点,眼下被称为是 ADHD 的这个状况呢,归根结底是大脑的 self-regulation(暂且称为「自控力」)没有发育好。在这个基础上,有一些人发展出行为管理的问题(多动,impulsive / 冲动),注意力管理的问题(表现为 inattentive / 注意力不足和 hyperfocus / 过度专注),还有很少被提到但其实很重要的一项,是情绪管理的问题。

以现在得到了有效治疗的状况去和过去比较,我才清楚地感受到我的情绪问题曾经是多严重。我常常觉得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很累了,因为脑内有十二匹狂奔的野马需要被拢住。有时它们齐力奔向一个愚蠢轻率的决定,大多数时候则是冲突、碰撞,留我在中间。就,中亚传统娱乐项目骑马叼羊,是吧,很多时候我感觉我是那个羊。
毕竟血肉之躯,每日在脑内被五马分尸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和很多病友一样,发展出了焦虑和抑郁。听起来都是病,但对我来说,至少短期内要算做以毒攻毒,帮助我对外呈现出一个「正常人」的形状来。

接受治疗之前的我,有抑郁状态来对冲多动和冲动的行为,抑郁了自然一切都慢了,那么这部分问题的负外部性就比较可控,至于自身内部的左右互搏呢毕竟外界看不到,自己慢慢消化。
类似的,没有得到诊断和治疗的野生 ADHD 患者常常有很严重的执行力问题,一般表现为「拖延症」,无法按时完成任务。无论这个任务是「起床后洗脸刷牙」「打电话预约牙医检查」还是「提交毕业论文初稿」「周五下班前提交周报」,对我来说,都是在一些高高低低的透明的墙背后,有时我可以迈过墙去,很多时候不行。这时候焦虑可以帮到忙,用蛮力把我生生推到墙对面去,虽然过程痛苦,但是毕竟任务完成了,内心感受什么的并不重要。

我拖着我的小驴车上坡,别人也拖着他们的小驴车上坡。我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我,我的小驴车轮子是方的。我只看到别人健步如飞,所以我也必须健步如飞。虽然有时我也忍不住想,诶,真的应该就是这么累的嘛?别人好像没有这么累的样子,但是也许他们也和我一样累,只是也都和我一样不说而已?

带 ADHD 生存有很多困难的地方,但像迟到、拖延、多动这些容易被观察到的特征,相对来说容易解释,虽然也很容易被轻视(「就这还是病了吗?那岂不是每个人都有一点 ADHD?」)
很难解释的是与情绪有关的困难。在得到治疗之前,我总是需要非常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来消化负面情绪,同时负面情绪的强度常常与触发这些情绪的事件严重程度远远不成比例。
比如,上午上着班接到一个查户口的电话,接着一整天都满心暴怒无法工作,又比如,把上司讲「你最近状态不太好」,直接理解为「我们看透了你这个垃圾冒牌货,你不配这个职位和薪水,赶紧收拾走人不要等到我们开除你」,于是焦虑抑郁惶恐不安,状态更差了。
很多时候我甚至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些情绪过程,脑内会有一个似乎是客观的视角在观察这些发生,并且意识到这一切,都,似乎,也许,不太「正常」。但我有记忆以来都这样,我不知道不这样是什么样,以及,唉,也许我们蛮族就是比较情绪化一点,毕竟没有五千年教化,再加上我又是个女的,女的毕竟天生就是激素的奴隶,这样子。

就这样拖着方轮子的小驴车,一路磕磕绊绊到三十几岁,经历了 2018 和 2019 年,到去年终于知道不行,知道我已经在死胡同尽头的铁屋子里,靠自己是撞不出去了,这才开始寻求专业诊断和治疗。
中间的过程以后再说,快进到今天,吃上药正好要满两个月。

一开始很不适应,十二匹野马没有了,透明的高墙没有了,左右互搏的情绪也没有了。新长出来一些手脚似的,或者是从功能机(还有人记得这玩意吗)换成了智能机,一边隐隐觉得自己能做很多事情,一边茫然地承认自己突然不知道要如何「做」事情了。
犹如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一夜暴富,知道自己可以消费消费,但毕竟穷了一辈子,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红糖窝窝头哪里有卖,更不知道这意外之财算多还是算少,是能买房自住啊,还是能给村里架桥修路?
茫然的是,我还有拴野马的农家手工粗麻绳,由本地自产原生态无公害抑郁情绪制成,推高墙的重型推土机,由高度提纯的焦虑驱动。这都是我花了很多年才凑出来的工具,一夜之间就没了用武之地。

中间经历了几次调整剂量,以及一场几乎凑满两周的重感冒,我的状态偶尔有反复,但大体上是在变好。
不写下来怕忘了,所以写一写。并且呢,想到要写一写,竟然真的就坐下来写了一写。
超厉害的。

emo 

九月给我的创伤太大了,缓不过来,经常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很久的呆,冷了不去加衣服,饿了也不吃饭,醒了不起床,困了不睡觉,就那样熬,睡觉不停地做噩梦,醒来已经精疲力尽,发生对话的时候常有想把对方掐死的冲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不想听,也不想讲话,有时候锻炼到一半会蜷缩在瑜伽垫上迅速地掉几滴眼泪,然后继续,时间是怎么经过我的,我是怎么一天一天度日的,好像一大片雾,我在其中沉浮不定,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挂念,乳白色的雾,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力气去做事,我,我,我,好像一管已经挤完的牙膏一样,好想赶紧消失,没意思,好没意思,怎么不能让我快乐

“有一天你会经历我经过我的轨迹,理解我现在告诉你的一切。但我无法就这样停着等你在某一天突然理解了,我没有办法停下来,我也不能为了你停下来。再见。”

总是做了许多准备然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狼狈不堪,总是这样,所以渐渐不再准备了,不是觉得狼狈也不要紧,狼狈很要紧,但没有办法,事情发展起来也不听我的话

在书店里我隐约地想起,曾有一个时段,我出门时会在衣兜里揣上便签条和一支笔。我会在路上写起来,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自顾自地走到不挡人的角落里掏出笔和本写几句。我想象那些不成熟的文字会随着我在世间游荡而发育成熟,像养一棵树,需要一些耐心,需要一定技巧。我记得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我坚持写了很久,好几年,直到我发现自己没有耐心也没有技巧。我开始把笔和本留在家里,留在桌上,后来收到抽屉里,收到纸盒里,放到垃圾箱里。我走在街上脑子里的词语仍然会训练有素地组成句段排列成行。我在内心深处阅读它们,没有必须要写下来的冲动。我想着,那么多的话,就在我脑子藏着,好几年的话,如果写出来会成为一颗发育不良的树还是一片灌木丛、一片草地、一片森林?漫山遍野的我的声音,静静沉眠于无垠大地。

今天电视里演到说父母经常不回家,一回家跟孩子都很生疏,孩子就会和父母大发脾气,会闹几场才能渐渐熟悉。演到这妈妈突然问我,我小时候她出差经常不回来,我一见面也会跟她闹,发脾气,问我还记得吗。我说记得。她又问,那她总是不回家这件事伤害到我了吗。我说伤害到了,我变得不相信人,也不相信承诺。她不回答了,剥了一只完整的蟹腿放到我碗里说,那弥补一下。我吃了,也不再回答。

决定了,我的生存策略就是尽量活久一点,除此之外我不再做其他努力。

你想没想过真正地接受我,不是接受我间歇性的忧郁情绪,不是接受我的热情与天真,不是接受我将自己落在纸上时特有的矫揉造作和敏感脆弱。接受我的一事无成吧。接受一个在你眼里“读了那么多年书”的人,最终只想一事无成地活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渴望。接受她平淡而狭窄的心,接受她没有竞争的欲望,接受她对优胜毫无向往。接受她习惯性地认输与退让,只为从一切争斗中尽早脱身。接受她看起来毫无尊严的活法,接受她乐于轻视自己好向别人乞讨。接受她没有崇高的想象,接受她并不关心全人类的未来,也不关心楼下流浪猫的明天。接受她曾竭尽全力地想要捂热心灵,却发现那充其量只是一种可以欺骗他人却无法愚弄自己的伪善。接受她有所保留的坦诚。接受她的自我折磨,不要阻止她做这一切,接受自己只能袖手旁观。接受她曾迫切地想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也接受现如今她对这些事情丧失兴趣。接受她怀念自己理想主义的时刻,接受她提起这些词语时无法克制的羞赧。接受她的惭愧,并非对世界或流浪猫,而是一种认为自己伤害了自己的惭愧。接受她总是沉迷于观赏腐败的动植物。接受她对悲观有着自己的需求。接受她对不道德的试探性迷恋。接受伴随这一切到来的,她注定的一事无成。接受一事无成并非是命运对她的惩罚,而是她主动向命运挣取的回报。

我越观察,越看到生活为每个人保留的陷阱,在那些陷阱里下旋、渴望抓到浮木而浮木亦是陷阱,面临这一切的人们。只要开始生活就再也不能停止的人们,在美好或恶劣的天气里不动声色忍受着幸福又孤独的人生。我该从何开始呢,这样一步一步地走来,是要要走到哪一个陷阱里,要把什么当作自己毕生的缺憾去渴求,又把什么当作理所应得而挥霍。我会被怎样的人如何注视着,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用何种目光注视世界呢。平和地待人,真诚地相爱,深入地自省,投入地做事,是否从世界的路上走一遭,只要遵循这些规则就一定能避免灾祸呢。该怎么理解随机的事情呢,该怎么触摸时间,怎么理解自己变少的精力,混沌的头脑,不再灵巧的手,模糊的视线,痛楚的心。该怎么接受自己的眼泪,接受音乐,接受阳光留下的阴影。天黑之后要如何自处呢,无人倾听时要怎样开口呢。所爱之人不辞而别的时候,要在人生的哪个缝隙里补一句再见呢。饥饿的时候,失眠的时候,寒冷的时候,要怎么拥抱自己才能暂时忘记一切呢。怎么相信呢,相信谁呢,谁来相信我呢。

我的麻木来源于:痛苦的时候没有途径去发泄,因此痛苦长久地积郁心中。快乐的时候同样没有途径去发泄,快乐在我的记忆里如此飘渺。我渐渐成了无法感知痛苦与快乐的人,我知道有很重的情绪压在我肩上,但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卸下来,我背着,直到一块石头变成一座山,直到山缓缓地落下来,把我压在里面。我成了化石,再把内心里最后一点丰盈的汁液尽数挤出。我成了琥珀。

: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对你的人生负起责任?
:因为我好像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我的人生。

如果不能感谢你使我更完整,那就感谢你使我更残缺。

因为你在想我 所以这一刻我有了质量

太多我想不明白的事在伤害着我

我可以住在山里 但我不能住在房间里 你知道吗房间对我来说太小了 你可以随便丢弃我 但你不能把我锁起来 你不能划出一个地方 然后说 就在这儿吧 哪儿也不行 我打地洞也要翻出去 如果你往地里灌水泥 我就能逼自己长一对翅膀 我总是要走的 我必须得降落到每一个地方 你理解不了的话就把它当做我的使命好了 当然使命是不需要解释的 更不需要被谁理解 想要理解的话 你干脆把使命当成是我一睁开眼就看见的那唯一一条路好了 是我瞎了也知道方向的那条路 是我在独属于我的漫长黑夜里独自去赴的那根蜡烛

爱什么的 搞个十次八次差不多就够了 如果还觉得不够 那欢迎和我爱一次 也欢迎在我之后仍永无尽头地爱下去

暗暗向往的好事不一定会发生,但暗暗向往的坏事一定会发生。可能发生得很晚,可能它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向往好事了,但坏事降临的那一刻,你会记起自己曾经在某种不自知的安逸里向往落魄,在稳定中渴望急坠,有堕落的冲动,想把一贯牢牢把握的自我交出去,贪恋失控,甚至误以为落到深处后才能起死回生那样可以将你从虚无的深渊里拉出来,重新鲜艳地活着。然而坏事就是坏事,坏的性质无法改变,无论开始的时候你是否志得意满,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幸存者,无论你是否从中学到了许多。从坏事中获得的成长并不能改变它仍是一件坏事,从坏事里获得的成长也没有比从好事里获得的成长更高贵。说到底翻身与成长仍是少数人的事,被击溃,一蹶不振,被厄运拖进无底洞,多的是这样的人,我们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在微小的事物上 我的直觉比其他人更准些

宏大的故事未必一定要用宏大的语言,纤细的笔一样可以道出宽阔。还有就是,我这两天觉得笔是无法回避心的,不要再自我欺骗地想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不情不愿又必须去写什么东西,写了什么就承认,承认那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即使自己很厌烦,看不起,不喜欢,但那也是一部分的我的心,虚伪本身即是我无法回避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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