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取名都瞎取,比如paola,就是从当时正在看的小说里把主人公的名字拿来用了。最近在看一本讲印尼的书。我爷爷是印尼华侨,奶奶是缅甸华侨,两位老人都已离世多年。看书看得好奇,就托爸爸去问了远亲,想知道千层糕、梭罗河以外的事。我没有故乡情结。想起小时候听爷爷唱美丽的梭罗河,一遍一遍,我们在太阳下手牵手沿着铁轨走。想起许多在葬礼上第一次见到的素未谋面的远亲,他们从国外来见奶奶最后一面,从香港、从广东来到北京。他们跟我说不一样的话,他们中的一些人一直只记得爸爸是小孩的样子,他们可能再也无法把四十岁的爸爸刻进脑海,他们带了很多吃的来看我们。印尼是千岛之国,我想,要不从某个小岛那里借个名字吧,多少有点意义,会吗?我不清楚。我无法分辨这些东西对我是否重要,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义务记得,还是随便,我与历史面面相觑。这些我一生可能只会在葬礼上见面的亲戚,等我们熟识的人都离开了,办完最后一场葬礼,我和他们的孩子还会有联系吗。想起来上次参加葬礼,有个坐在我正对面的哥哥,我哥哥,生活在香港,是诗人,出版了诗集。那天我见了那么多人,唯独对这一个还稍微有些印象。这个印象甚至说不满二十个字。我给某位老人打电话,感谢他寄来的千层糕,老人说,你爷爷会做这个,做得真好。再也没遇到过比我爷爷更好的手艺了。我没印象,问爸爸,爸爸说他小时候爷爷是爱做饭的,做各种点心,做咖喱,做汤,后来回国就不做了。后来回国后家里发生了好多事。爷爷是地质学家,认识所有的树和石头,会好几门乐器,唱歌时声音洪亮,我记得他坐在床头笑声朗朗的样子。他走的那年我六岁。他是在生日的第二天走的,前一天有好多以前考察队的朋友来家里做客,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喝了酒,很高兴,我爸说爷爷很久没那么高兴,睡梦里一下就过去了。小时候我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意思。家里再也没有人唱起美丽的梭罗河。
写于20年3月30日
人必须先说很多话然后保持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