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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强制的道德都必然是自相矛盾的,只有当人是具有自由意志和道德能动性的个体,能够选择自己的行为的时候,对其褒贬才有意义。

"种族批判理论" 的 "圣经" 之一 《White Fragility: Why It’s So Hard for White People to Talk About Racism》(脆弱的白人-让白人讨论种族主义为就这么难)告诉我们:所有白人都有着不自觉的的偏见,一切白人皆是种族主义者,并且世代相传。他们获得救赎的唯一之路就是承认自身的罪恶,展现自己的罪恶,并且全心全意地拥抱"种族批判理论"的意识形态教条。

这在现实中有着多种体现,例如在企业中开展的"多样化训练",以及在教育,媒体与文化行业中正推行的"去殖民化",致力于应对"种族主义","仇恨言论"和"微歧视"的区域化"多元议事会"也像雨后春笋一样涌现了出来。

"社会正义理论"引出了许多问题,例如以下的这些:

首先,作为普通人的一员,人们是否有义务积极地去除身边的各种社会弊病,比方说种族主义,政治腐败,贫困,污染,失业?如果所有人都必须把精力花在解决各种社会问题上,他们还有没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在这种期待下,所有人都必须朝着乌托邦前进,谁要是敢松懈,等着他的很可能就是监狱。

其次,我们是应该为自己没有做的事情被预设为有罪呢,还是应该在被证明有罪之前,被认为清白呢?如果是前者,那么我们证明清白的唯一方式,就是永远地接受一种乌托邦意识形态的奴役,永不停歇地追求完美。如果一种理论试将人们转化成狂热的信徒,让他们追求至善,而这"至善"又是由某些号称全知全能的少数人规定的,我们就必须对这种理论进行揭露。"社会正义理论"就是其中的一种。

想象我们都生活在独裁社会中,独裁者强迫每个人都大公无私。这样做也许真的能消灭贫困,但在这样的社会中,人们之所以帮助他人,已不再是出于一种无私的,对他人着想的意愿,而是出于一种自私的,对于道德警察的恐惧。 我们都已经知道这种做法在现实中会造成什么后果,苏联在20世所做所为便是这种"社区精神"的体现。沙特阿拉伯是一个十分"和谐"的国家,这里看不到任何异端的宗教和思想,但只有这里的本国公民(尤其是女性),才切身地知道,为了这种表面的整齐如一,人们付出了多少代价。这样的一种"完美社会",以对人性的悲观态度为始,以对人性的极权操控而终,也正因如此,这种社会方能够释放出那些原本只存在于理论中的人性之恶,并且让各种抽象的理论成为罪恶的借口。

管制式的道德无异于奴隶式的顺从,它基于的是恐惧和自保的本能,而不是真正的道德。而且,管制式的道德依赖于庞大的官僚机构,用以监视,恫吓和镇压公众。以上的这些性质,使得身份政治不像是在真诚地改善社会正义,而更像是神权专制或毛式文革。

自由主义才是更好的方案,它带来的改变虽然缓慢,却更为深远和持久,因为它改变的是人们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不是外在的行为或是说话的方式。在自由主义下,人们之所以改变看法,是因为他们受到了理性的劝服,而不是因为受到了恐惧的胁迫。

自由主义者对于人性有着乐观却又现实的看法。他们相信人的可塑性—人既不生来性善,也不生来性恶,同时又相信教育的力量—促进知识,改善社会。身份政治之所以把大学当作它的主战场,原因显而易见:自由派的教育者相信,当人们获取了足够多的信息之后,便能自己发现事物的规律,得出合理的结论。他们认为,如果人们受到了完整的,多样的,广泛的教育,便有能力自己做出良好的,尽管未必完美的决定。良好的决定顾全大局,并且把他人纳入考虑的范围。要想面对"种族批判理论"所提出的问题,我们需要的是教育,这也是为什么自由主义者总是欢迎对话与辩论,鼓励人们发表不同的观点,包括那些不受待见的观点。然而,正如Alka Sehgal Cuthbert在Letters on Liberty中写到的:

「今日的"反种族主义者"无意与肤色不同的人们沟通。广泛地阅读,深刻地思考,并且以忠于内心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这些都不被鼓励。不,"教育你自己"意味着不加批判地全盘接受一些主旨相同的书籍。要是你没读过这些书籍,你就必须装作自己看过,并且十分热爱,否则你就会被谴责为无知。亅

畅销书《Why I’m No Longer Talking to White People About Race》(我为什么不再跟白人谈论种族)的作者Reni Eddo-Lodge则预先将一切来自白人的评价视为权力游戏的产物。这是在说,我们只能根据肤色评价白人的意见,而不是具体的意见本身,这就使得不同种族之间失去了任何对话的可能,它将学生们囚禁在不同的牢笼和部落里,而这恰恰与教育的目的背道而驰。

教育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传播共情。很多教育者,包括我在内,都认为良好的教育不仅仅需要传授实用知识,还要传授道德准则。与此同时,我们又认为教育不同于灌输。正如Sehgal Cuthbert所言:「没错,一个白人无法与一个黑人有着同样的生活经历,但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所有人,任何一个个体都无法与另一个个体拥有同样的生活经历,如果我们真的相信"种族批判理论"所说的,认为所有的语言都是压迫的工具,那么白人除了赎罪之外便什么也做不了,这才是"教育你自己"的最终含义。」

良好的教育为自由道德提供了基础,让其茁壮成长。虽然这并不乌托邦,但长期看来有着更好的前途,它能真正地替社会带来积极,深远,和可持续的进步(而且不需要威权控制)。因为基于教育,劝解,和自由选择的道德,要比那些由外部强加的,基于恐惧的"道德"要持久得多,深刻得多。当罪恶变得不可能的时候。真正的道德便也变得不可能了。

在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我们》里,叶夫根尼·札米亚金设想了一个来自未来的诗人"R-13","R-13"十分迷恋于 "单一国家"和它对人类社会无所不至的严密控制,以至于花费了大量精力替那些惩罚异见人士的判决书润色,并且赞美那些反自由的"远古"宗教文化。在读到《创世纪》时,R-13解释到:上帝在天堂里让那两位作出抉择:有幸福没有自由,或是有自由没有幸福,没有第三种选择。那些白痴选择了自由。然后呢?随后的千百年里,他们一直怀念枷锁。看到了吗?世间的一切痛苦都来源于此。

想象一下,假如医生整天跟在我们后面提醒我们:"要补充维生素了",或是跑到我们家里,看冰箱里的水果蔬菜够不够,或者在我们抽烟时一把将烟夺走,我们会认为医生管得太多了,侵犯了个人的领域。医生的职责是治病,而不是保证人们的健康,如果我们要求医生保证人们健康,其实就是在侵犯医生的自由。反过来说,我们也不希望医生什么都做,因为我们都有自已的生活,不希望受到他人精细的管控。在未来的极权社会中,也许每个人都必须戴上fitbit手环,要是哪个人每天行走的步数没有达到一定的数量,医生就会拒诊。但保持健康是我们的责任,而不是医生的责任,把多少精力花在健康上应当基于我们的自主选择,由我们自己承担后果。20世纪的哲学家汉娜·阿伦特整天抽烟,但她抽烟是为了可以把更多时间花在工作上,要是她整天都关注身体健康,也许就无法留下这么多的遗产。

没有人可以在每个领域都达到完美,人生活在世界上,就必然面临着选择,而每一次选择都意味着有所放弃(我想要这个,不想要那个)。选择就必然产生后果,必然有所得失,而且有些后果和得失是难以预料的。失去了选择,也就失去了政治自由,人类的未来也就此断送了。人类的善良本性只有在不受强迫,不受官僚机构控制的条件下(它们所追求的完美完全就是谬误),才能真正展现出来。作为人类,他不能没有自由,他不是完美的,但他有着向善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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