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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乘坐交通工具 交通工具承载了我抵达前和离开后的缓冲时刻 我坐在某处 穿越数片田野 终于回去 身后的每一样都已经太遥远 在许多次离开里 我终于靠着这些缓冲时刻 彻底瓦解了告别的意义

会有一天我和你之间找不到一句可以说的话我们互相望着望着却无法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会有一天我们终于离得很近但是已经失散 吧

真的到夏天了,今天下楼拿外卖,开门时吹进来的风很暖和,我没准备好。夏天来了。这一个夏天好像和上一个夏天挨得很近,好像过去的每一个天阳光都如此明亮。两个夏天之间,我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是一瞬空白,从上一阵热风里踱至这一阵。我怀疑夏天自己也不曾真的存在过,它和我过于迷恋的幻想交叠融合,早已不可触及。我在一个又一个真实的夏天里寻找一种自己也不确定的幻觉。

最近常有一种恍然的感觉。常常想起最初那个令我稍有在意但不甚重要的小问题,为了解决那个小问题,不知不觉走了好远的路,读了好多大道理,结识又告别了好多朋友,然后就是现在了,卡在一大团生活的乱麻之中,脚踝挂着无数根透明细线,每迈一步都不知道会牵动哪里,而停在原地线又越缠越紧。我好像是一直在朝着那个小问题的答案前进的,但是我和答案之间的距离却似乎越来越远。我又想起水中捞月这回事。我想着一轮如不速之客般闯入孩童眼中的月亮,令人稍有在意又好像不甚重要的月亮。自那时起,我追啊追,却在某个时刻看不见它了。又在某个时刻,我领悟,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

我知道现在的我有非常多的弱点,或者说是软肋,我就像露出肚皮的刺猬一样,靠外界的善意活着,如果是恶意我就会受重伤,我现在处在一个很容易被伤害的状态里,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想变成一个特别坚硬的人,就是有那么一点没有根据的天真,选择不用背上的那些刺,我做了选择,接下来就让我看看这样能活多久

我的亲密关系始终是破损的,只是我的破损并不容易被发现。具体来说就是我可以给出很多很多爱,我可以去做很多事,无条件地、心甘情愿积极主动地去爱、去改变、去理解,但我几乎不相信别人会无条件地爱我。我经历过的喜爱与好感是有条件的,写明要求的,我由于太害怕失去这份亲近,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深深记住了这种交换。所以当有人自然地跟我说,你做什么都行、任性点吧的时候我就又恐慌了。我恐慌于自己熟悉的状态又要被打破,更恐慌于——对方好像希望我任性,但我不会任性,我会因为无法任性而失去如此来之不易的爱吗。我做不到。我讨厌在亲密关系里总是会出现我做不到的事,当我做不到时我就知道我要失去爱了。可是这次求你爱我,希望你仍然能偏爱刻板的、不会任性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做不到,我不得不成为这样一个无法撒娇、严肃无聊的人。爱这样的我吧。

我不喜欢你变老,我觉得那是你要离开的意思,你不是说想一直和我一起玩吗

不存在喜欢我这里而讨厌我那里的说法。你要从根本上明白,使我可爱的和使我可憎的完全是同一种东西,我如同每个人一样,内生于一个流畅的圆。被天真打动时就应该意识到这份天真放在别处就是残忍,被悲悯打动时也应该知道它源于一种永恒的过度牺牲的欲望。如果你爱我,我会默认你爱的是一整个我,我的敏感和我的多疑,我的温和与我的怯懦,我的包容源于我的虚无,我默认你看懂了同样的特质在不同时刻出现在我身上时的不同模样。我默认你已经明白,所有你热爱或厌恶的我的边边角角,都有着同一个核。我是基于这样的理解才敢说爱你的。我知道让我深深着迷的和让我不愿提起的都是同一件事,它们是如此流畅地在你身上衔接合作,构成一个完整而独特的你。我说我爱你时,我已经把这些看懂了,因此不会责怪你,更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失望离去。但愿你也是这样。请你务必是这样。请你一定是在明白这些后才来爱我的。

明明住在一栋挺新的楼里,房间却经常落灰。白白的,细粉一样的灰尘。坐在书桌前看着桌子表面上一夜长起一层干燥的菌,毛绒绒、灰蒙蒙的尘菌,像一块落下后一动不动的山雾。每天醒来都有一种仿佛踏入多年无人居住的旧屋的感受。陈旧感,从天花板上看不见的缝隙之中,飘飘洒洒雪花般落下来。我想象自己睡着的时候,身上也逐渐覆上这一层白色粉尘,我于是也像一间久未迎客的旧屋,飘飘荡荡,终于落到时间之河的底部,心安理得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有一些无奈,但是所有无奈加起来比一粒尘埃还轻。

我爱你 你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未来 但当我想到未来时 那里又好像没有你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我又梦到你了,想着你也不在意就没有跟你说。梦到在国内的某一天,我又打车去找你,之前是在火车站送家人出远门。车到附近后,我看不见那辆车,跟司机打电话,司机说他到了但也看不见我。我于是知道是做梦了。然后我跟你说,说我又做了那个去找你但找不到的梦。这样的梦我大概已经做过十多次。第一次跟你讲时还算有趣,后面再提时发现你已经没在听了,这次怎么会又耐心听我讲呢——然后我才真的醒来,在我十平米的家里醒来。我并没有对你讲这个梦。“讲梦”这部分原来只是那个找不到你的梦的尾声。果然,醒来看着你时,我总有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那些话终于成为我不能十分信任你的原因。

讨厌时间会把美好的人拖进丑陋

我累了,我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里的每一秒钟都爱我,热情到让我想要把她推开,爱我到我把她推开她还会勇敢地回来,我想要比我还更我的人,想有一个人,或者这个人根本是从我身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她每时每刻都热忱、真诚、勇敢,像不止不休的火一样,永远在我面前燃烧,我想踏入这样的火中,我想让她领舞,领着我一起燃烧起来

终于定了六月去农场打工,订好火车票,终于可以离开城市以及城市的一切,我不玩了,我去生活

我喜欢那种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与这个世界没什么关联的人,我爱那种,我不清楚,你究竟是哪种人?我爱你那种

我常常还没开始做任何事就已经很累了。你在餐桌上就能看见我的生活。它根本与一碗燕麦粥无异,而我是一柄汤匙。搅动、粘稠、愈发粘稠,终于无力再搅动、搁置、浑浊的、颗粒状的、模糊的、富于营养但营养都浪费掉、无人有食欲、我无动于衷。我只是等着被倒掉。我等待,仅此而已。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该怎样,所以决定在六月的最后一天去跳伞。我寄希望于那三十秒钟的失控下坠可以给我一些新的灵感,也许重新站在地面时我也会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也许我的教练会在应该打开降落伞的时刻跟我说一句话,也许是“你会成为一名老师”,那么我就去做一名老师。也许是“糟糕”,那么我就糟糕。总之,我会从天空再出生一次。这次我是自上而下光临人间的,不是从土里长出来,而是从云中掉落。我让风把那些泥泞的情绪都吹走,我要我落地时干干净净,四肢完整,清清白白。我要所有自己的过去看起来都像是别人的过去,全都与我再无联系。一碗、崭新的、燕麦粥。一个、崭新、的人。但事情不会这样。啊,三十秒太短了。如果下坠的时间再长一点,是不是就足够我身上的细胞全都死一遍再重生?我会找到一件事,一种使命,世界上存在一个非我不可的空隙,而我将稳稳地落进去。我会知道这碗燕麦粥的下场,它会成为某人某天的某一餐,提供一些少得可怜的能量,但它会作为延续生命的养分光荣牺牲。可我只是等着被倒掉。我知道世界上总有饥饿的人在某个角落煎熬,但不知道是什么机制,使我们永远无法遇到彼此。也许在跳伞的时候,我会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用花钱体验这么昂贵的三十秒。我根本处在一场三十年的下坠之中,速度之快,我竟无从觉察。三十年过后还有三十年,直到有谁来结束这一切,把我倒掉,或者直到我成为这个结束一切的人,我将凭空从餐桌上消失。

开始逐渐接受使用痕迹这件事,包括划痕、包括一些碎裂。不再企图保护一件东西永远处于崭新和完好,不再因为产生小的裂痕或色变而感到沮丧。甚至有点喜欢那些日复一日累积出的使用痕迹,就像喜欢自己身上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不好看,但那就是我,那是时间与我相处的过程和结果。

噩梦 

1
住在山上某镇,瓦片屋顶,到处挂着红灯笼,我们一家从城市逃开在这里隐避生活,忘了是什么原因,大抵外面世界已经可怕得不行了。然后有一天突然接到要搬家的消息,爸妈不知道听说了什么,连夜开始收拾。我帮着收拾冰箱,规划最后一天家里每个人吃掉什么,还剩哪些带走。第二天夜里,我们把所有行李都在车上放好,我最后一个上车关上门,发现平时安静但还有人声的镇子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一片死寂。大红灯笼在风里独自摇摆,一家一户都黑着灯,下雪了。爸爸尽可能开快,但雪使路况变得复杂。我们下了山,路过一个靠近城市加油站,荒草丛生,空无一人,到处都是玻璃和塑料的碎片,便利店的货架上什么也没有。我们看见远处镇上的红灯笼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吞没,平常能看到一片亮光的山上现在已经一片漆黑。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到处什么人也没有。

2
在英国海军工作,是一名画师,在没有照相机的年代负责给珍贵的事件留念。英王是一个贪婪而不谙宫外世界的人。又是一年进贡时,英王原本挖空了一座山的内部用来藏宝,但是各类金银珠宝实在太多了,装满了,英王起了要炫耀留念的心思。她命人造了一架特大的杠杆机器,一端放上巨石,另一段放上所有金银珠宝,本来应该巨石更沉些而把财宝翘到半空中,她邀请我画这个画面,悬空的巨多的财宝,以及山下方的港口,远处的海岸线,太阳。由于山离港口近,来操纵杠杆的多是从港口叫来的海兵。结果没想到在放上最后一批珠宝前,杠杆平衡了,也就是说再放最后一批,巨石会被翘起。海军将领问陛下应该不放了吧,英王说,放呀。将领不可置信地说,如果放的话巨石撬起滚落会砸到正在港口休整的士兵和舰船。女王笑了,说那是一个很好的节目。不得不放了。山上的将士不顾女王的要求向山下的同胞大喊快跑,但很多人并没有搞清怎么回事,巨石滚落的速度很快,碾碎了人、船、村落,整个港口火光冲天,女王愉快地跟我说,你画下来呀。

3
和平年代,和家人去参观一处未被开发的革命战场,自硕大的空荡的碉堡式建筑里拾级而上,两边都是空房,这原先是士兵们的住所,后来一间一间都变成了陈尸房,一地都是整齐摆放的骨架。走到最上面,发现一条躺在地上长而潮湿的黑色枯木,旁边放着一根竹竿,竹竿顶头绑着一把锋利的刺刀。定睛一看,那黑色腐朽的枯木竟是一个活人,一个看上去已经神智不清苟延残喘的老太婆。她还活着,剩一口气,脸上抹着黑色油彩,身穿带有伪装的衣物,是战争中敌对方的遗民。看上去是与外界断了联系,一直一人在这里生活着。走到最上面,出了碉堡,发现我们已经绕到了山的背后,那里陈列着一个巨大的导弹发射装置,上面装着最后一枚弹头,经历过战争年代的姥爷仔细看了看,倒吸一口气,说这竟然还可以使用,我们的军队不知为何遗漏了对这里的搜索。正在我们感慨旧日战争的恐怖时,导弹发射装置突然开始缓缓运作,显示屏上标示出的目的地,是我们繁荣的首都中心。发射进入倒计时,我们吓坏了,这时抬头看到碉堡门口,站着那个黑瘦枯槁的老太婆,她撑着那支捆了刺刀的竹竿,朝我们咧嘴微笑,牙床空空荡荡的,毛骨悚然。我们看着导弹发射出去,在城中爆炸,高楼倒塌,带来一系列次声的爆炸。老太婆一直在高处微笑着,她微笑时让我想起相片上十八岁的少女,送心爱的人上战场的少女,来领爱人尸首的少女。她笑得甜美而满足,在那具仿佛已经死掉了的腐朽的身体上。

虽然认识你延长了我的青春期,但我还是会长大的,早晚的事。在所有真正忙碌的工作日、休息日,所有心情阴郁而无法平静的时刻,我会从小孩的身份一下成倍长大,好像真的在那短短几秒内变成一个看惯异常而稳定自持的人,成为每一个我擦肩而过却毫无印象的普通人。我不得不忙碌起来,藏起心里丰盛而细腻的感觉,我忙碌起来,好像忙碌才是真正的解脱,把我从无法被安慰的绝望角落带出来。那些感觉一瞬间变得不重要了,其实是太重要但我没有办法继续拥有,它们是很奢侈的事情。青春期结束可能就意味着突然认识到了这一点。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奢侈,然后在认识到的那一刻就全部失去了。很难过,本来以为可以永远和你做小孩的。

去年九月开始,我没怎么见过人。也不是那种没见人啦,毕竟每周去超市时还是会看到很多人,但实际上,你知道,我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怎么见过人。今天我回学校了,准确地说,我此时此刻正坐在自习室里,一小时前跟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去食堂吃饭。聊天,讲话,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看着我的,拥抱时闻到洗发水的香味。我一边试图自然地相处,一边想着原来与人交往是一个运动项目,久不练习就会变得生疏,谈话时的停顿、笑、语气、音量,这一切经由我的感官吸入、放缓,最后呈现出一幅奇异图景。其实我希望可以有人能和我再拥抱一下。我突然想起很多小说都描写过矿难的场景,获救的人掀起遮光布,重新看见世界,震撼又凝滞的模样。今天的我也是那样,震撼又凝滞。活生生的人,跟我讲话,倾听我,看见我,拥抱我的人。从这一刻起,已经不是很向往回学校了,因为坐在教室里我总是忍不住想,这一年我本该多快乐。但不是那样,我去洗手间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看见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知道那快乐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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